第五卷 欧里庇得斯悲剧 第二《特洛伊妇女》
读此书的源头在于 上期的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米洛斯岛惨案”的一个脚下注，说有学者认为《特洛伊妇女》很可能描写的就是米洛斯城陷落时的情景。当时米洛斯城陷落之时也是男人屠光，女人为奴。所以在读《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插入了这么一个悲剧。
但翻出《特洛伊妇女》之后，觉得可能城与城之间的陷落情景是相似的，尤其是这刽子手还都是雅典。但并不能因此将米洛斯城和特洛伊城搞混了。这个剧通篇读下来，应该是在荷马的《伊利亚特》十年战争的末尾和另外一本写罗马前奏的《埃涅阿斯记》城破最开始之间。上接赫克托尔的死亡，以及其老父恳求阿里琉斯归还尸体，雅典最终大胜；下接埃阿斯被迫带着逃亡出来的人，告别自己的妻子，开始寻找新的居住地。之后也是奠定了罗马的根基。因此希腊被罗马灭亡，也有一说，是特洛伊人子孙向雅典的复仇。
《特洛伊妇女》中的人物 卡珊德拉 也是解决了我之前心中的一大疑惑。读三部曲开端《阿伽门农》之时，也许也应该作为背景读一下《特洛伊妇女》。卡珊德拉在《阿伽门农》中是个备受争议的角色，她身负预言的能力，说话非常奇怪，有很多无意义的词汇，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到今读了《特洛伊妇女》才明白，原来是城中阿波罗的祭祀，特洛伊王后的女儿，城败陷落之时被迫跟了阿伽门农。她对阿伽门农的怨恨在剧中的语言里显露的十分明显。譬如说“我要杀了他毁了他的容，替我的父亲和兄弟们复仇”【360】；“我将以我的婚姻把我和你所憎恨的人灭掉“【405】；”希望阿伽门农去做“地狱的新郎”【448】。这一切都可以视作《阿伽门农》中悲剧的前奏。
除了卡珊德拉的自白是使剧中情感波荡起伏的一大片段，另外赫尔托尔的儿子被从其遗孀安德洛玛刻那里强行抱走，并从城墙之上摔下，也是一段冲突与高潮。雅典人不仅将所有少年、成年屠杀，连婴儿都不放过，而孩子的母亲，勇士的遗孀也不可以一同死去，而是要跟随她的新主人（阿基琉斯的儿子）离开。
海伦，传说中特洛伊战争的最直接导火索，在剧中也引发了一个高潮般的讨论，海伦是否有错？是众人的错还是她的错？昨晚被书友涛哥科普了一番高尔吉亚论海伦有无错的辩护，大体上有三段论述： 1、如果海伦是被迫且是被掳走的，海伦本身无错 2、如果海伦去特洛伊是神的安排，那是神的错，海伦本身无错 3、如果海伦是因为爱情自愿的，爱情无错，则海伦无错。 （查了原文《海伦颂词》发现漏了一条:如果海伦市被言语打动，她是无力抗争语言的力量的，她无错。） 虽然我个人认为，在是非面前理智应该尝试去控制感情，海伦控制不了感情也有自身责任，但她应该是料不到后面引起的十年战争。 海伦在剧中哭求宽恕，而她的婆婆特洛伊王后赫卡柏则是愤怒，两个女人在不可抗拒的命运到来之前这段对话也是很神奇……
赫卡柏是剧中贯穿的始终的人物，另外两个主要的女性角色，一为其女，一为其媳，她本身对其子孙的忧虑、询问、愤慨、哀泣也串起了整部剧，而她个人的命运则是归于奥德修斯，也是下令一定要杀死其孙特洛伊的人。不过，我印象中《奥德赛》，特洛伊战争之后归程中的故事，似乎没有见到这个人物出现。
原本剧开头关于雅典娜和波塞冬的对话，说他们对雅典屠城很愤怒，要使他们的归程不顺。这一段插入之前很不理解，因为到剧末都没有读到相关的报复，刚才写到《奥德赛》忽然觉得，会不会雅典娜对其归程的报复应在了奥德修斯的故事中。记得《奥德赛》的开篇，也是有雅典娜变装与其子的对话，奥德修斯也曾在海上被波塞冬恶意阻拦。
整个剧读下来，我最初是比较困惑的，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来看整部剧，且不知道作者欧里庇得斯希望表达的是什么，是对女人弱者的同情？对战争残酷结果的怜悯？这个剧在以往读到的相关文献中探讨的也少。书友涛哥提醒了两点：剧中的人物大多是半人半神的状态，而且神也有参与，这部剧中，人和神是怎样的关系；另外尽管有《安提戈涅》这种以女性角色为主的剧，却少基本全女性角色的剧，这个视角背后是否有些映射。
关于人神关系，这简直是古希腊悲喜剧中一个亘古不变的主题，看多了人神的对抗，反而忽略了本剧中人神半合一状态的自言自语。尤其是再看末尾赫卡柏说”我们真是白白里给他们宰牛献祭了“【1240】，”天神啊！我为何还要叫天唤神？我求告过他们，他们充耳不闻。“【1280】神形象在人心的衰落，人对自我力量的渴求与探索，是不是在绝境中开始？
另外女性视角，书友思考这是不是对父系社会之前母系社会存在的一个映射，这方面我考虑的较少，留下这个可能性，以待之后的串联和思考。
最后附网上找来的高尔吉亚《海伦颂词》：
（1）城邦的光荣在于勇敢，身体的光荣在于美丽，灵魂的光荣在于智慧，行动的光荣在于品德，言谈的光荣在于真理。在任何情况下赞扬那值得赞扬的东西和谴责那应受谴责的事情，才是正确的。
（2）说真话和拒绝说假话是同一个人应该做的两个方面。海伦遭到普遍的指责，被看作灾难的象征，我愿对此作批评性考察，将她从无知的中伤中解救出来。
（3）她的血统最高贵，她名义上的父亲廷达瑞俄是最有权力的人，她的真正父亲宙斯乃是众神之王。
（4）由于这样的出生，她具有神圣的美容，因此得到无数男子的爱慕，招来了许多心怀奢望的求婚者，其中有的以财富著称，有的承袭祖先声誉，有的功德过人，有的才智出众。
（5）我不来讲是谁赢得了海伦的欢心，他又是如何得到信任却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我将直接开始进行辩护，指出她去特洛伊的几种可能的理由。
（6）她之所以去特洛伊，或者是由于神意和命运的安排，或者是被暴力劫持，或者是被言语感动，或者是被爱情支配。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末应该受到谴责的正是那些责难她的人，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违抗神意：强者不会被弱者阻挡，神在哪一方面都比人强。既然是由于命运，海伦便不应受到指责。
（7）如果她是被暴力劫持，显然是劫持者加害于她而她是不幸的。是他（帕里斯）这个野蛮的特洛伊人犯了罪，应该受到谴责和惩罚；她是被劫持者，只应得到国人和友人的同情，而不是诽谤。
（8）如果是语言说服了她，打动了她的灵魂，为此辩护也是容易的。因为语言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它以微小到不可见的方式达到最神奇的效果。它能驱散恐惧，消除悲伤，创造快乐，增进怜悯。我现在就可以证明这点。
（9）所有诗歌都是有韵律的语言，它能使听众恐惧得发抖，感动得流泪，或是沉浸在哀思里；总之语言能感动灵魂使它将别人生活中遭到的幸运和不幸在自己身上产生同样的感情。
（10）得自灵感的咒语能够化悲愁为快乐，因为咒语的力量能够运用它的魔法使灵魂中的感情得到安慰、说服和心旷神怡。已经发明了两种妖术和魔法，那就是灵魂迷误和心灵受骗。
（11）他们用虚构进行说服的实例是数不清的；因为如果每个人都能记住过去、知道现在、预见未来，那么语言的力量就不会那么大了；但是实际上人们并不能记住过去、知道现在和预见未来，所以欺骗就容易了。许多人误将意见当作是对灵魂的忠告，然而意见是不可靠的，它将使接受它的人陷入捉摸不定的厄运之中。
（12）【原文脱落】……因此受语言的诱惑犹如受暴力的劫持，海伦是身不由己地同意了别人所说所做的事。所以做错了事应受责难的是那诱惑者而不应是海伦。
（13）用语言为手段进行诱惑还能在人们灵魂上随心所欲地制造某种印象，这可由以下几点表明：第一是星象学家的论证，他们变更一种意见，提出另一种意见，那本来是不可信的和看不到的，在人们心目中似乎就显现了。第二是法庭中的辩论，借助于言辞的技巧，一席话就可以说服和左右一大群人，而不管所说的是否真实。第三是哲学的争论，也可以从意见的变换中明显地看出思想的敏捷性。
（14）语言对于灵魂状况的力量可以和药物对于身体状况的作用相比。正如药物作用于身体内不同的体液既可以治病也可以致死一样，语言也是如此，不同的话能使人悲伤、快乐或者恐惧，有害的劝说还能迷惑和麻醉灵魂。
（15）如果说海伦是被爱情所驱使，也是容易辩护的。人们见到一切东西都有它自己的本性（physis），这是人们无法选择的；灵魂是通过视觉接受印象的。
（16）例如在战争中看见敌人阵营的情况引起灵魂的骚动，以致惊惶失措似乎危险已经降临。可以看到由于某种情况而引起的恐惧会改变平常形成的有力习惯（nomos），使由胜利获得荣誉和利益的习惯性判断也会消失。
（17）碰到恐怖景象的人往往吓得魂不附体，许多人由于过度的疲劳、可怕的灾难和不可救药的疯狂而遭受不幸时，铭刻在人们心上的印象是无法磨灭的。
（18）画家用各种颜色绘制一幅画给人们以视觉的乐趣，雕刻家给眼睛带来的美感更为神奇，许多事物为许多人产生了对许多行动和形式的爱好。
（19）因此如果海伦的眼睛看到了帕里斯的仪表因而在灵魂中产生了爱情，这是无可指责的。如果神行使他的神圣权力，作为弱者的人又如何能够抵挡呢？如果由于灵魂的无知，疾病降临人身，人们也只能给予同情而不能指摘，因为这是命运安排的陷阱而不是出于人意的选择；由于情欲的诱惑而不是人为的筹划，其道理也是一样的。
（20）因此不论是以上四种缘由的哪一种促使海伦出走，她都是无辜的。
（21）我已经用我的逻各斯抹去了加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坏名声，完成了我的任务。我尽力驳倒这些不恰当的指责和无知的意见，撰写此文赞颂海伦，并聊以自慰。